2009年2月16日 星期一

雜貨鋪上的CD

年少時的一個寒夜,獨自一人騎車來到淡水瓦窯坑山上。我在朋友貸居三合院村莊裡,有一家小雜貨店,夜裡還兀自亮著微弱的燈光。

相較於窗明几淨的7-ELEVEN,這雜貨店裡可是連火柴盒、新樂園等什麼怪東西都有。我在陰暗、雜亂的貨舖上翻尋著禦寒的米酒,瞥眼卻見米酒與幾張CD靜靜的被放置在一堆罐頭旁。
(觀子音樂坑之過庄尋聊,記錄曾經一段我的年少心情)

我抱了幾個罐頭、兩瓶米酒、還有那眼熟的CD找老闆付帳「這CD也是要賣的嗎?」我疑惑的問著老闆。說真的,我倒是第一次在山上的小雜貨店裡買CD 。

「當然囉,這是我們這邊年輕人做的音樂咧------」老闆興奮的向我介紹著雜貨鋪上的這張音樂。我低頭掏著紙鈔,老闆滔滔不絕訴說著CD上的樂團如何在這個社區中讓村子裡的人們喜歡音樂的事。

CD擺在雜貨鋪上,微弱的燈光映造出模糊的名字來「過庄尋聊----觀子音樂坑」。

彼時朋友貸居在北部山腰的三合院裡孤獨地創作著音樂,然而來自原鄉的南方卻正進行著一場捍衛生存與自然環境的反水庫運動。原鄉的聲音牽引著朋友血液裡的脈動,幾經思量下,朋友終於回到了原鄉。

在美濃,幾位回鄉的朋友決定用自己的方式製作音樂。於是「交工樂隊」出現、「菸樓錄音室」完成、第一張反水庫紀實音樂「我等就來唱山歌」誕生了。

那陣日子,翻開報紙常發現「交工樂團」又入圍金曲獎了。心中卻覺得「交工樂團」不該被抽離單純地只視為一個音樂團體對待。從音樂的脈絡裡搜尋,不難發現其中蘊含著社區共同討論、互相聆聽的生命歷程。

它呈現的是南台灣人民的勞動編年史,透過音樂我們聽到的其實是一場社會運動的思想過程。這樣的音樂出現在向以流行音樂為導向的「金曲獎」入圍名單中,一時之間還真令我反應不過來。
(朋友在淡水瓦窯坑的錄音室裡)

當代思想家阿多諾(T.Adorno)對流行音樂最嗤之以鼻,他對偶像化在音樂表現形式中,主導閱聽人美學經驗的過程,曾以「音樂拜物教」鄙擬之。他認為凡是對明星、高檔錄音技術的崇拜,不過是突顯出這種音樂的思想貧乏罷了。

「我等就來唱山歌」「菊花夜行軍」-----,一張張在菸樓裡用著簡單的錄音設備完成的運動紀實音樂,將生活的深度與聲音的定位納入內容的音樂,相當程度的綜和了美濃人反水庫的空間感與時間度。它真正呈現的,正是阿多諾所企盼的那種「有思想的音樂」。

在這裡,所有的音樂素材被以最真實的面貌呈現,每個音符、每句歌詞都不應該只是個獨立的符號,它整體呈現的是一個由空間、時間與事件所架構出來的思想向量。

在一堆流行音樂的名單中發現「交工」的心情,彷彿又回到那個在雜貨鋪罐頭旁上發現CD的場景:曾經少年的我,微醺的低頭找紙鈔、老闆嚼著檳榔興奮的說著他對這張音樂的看法、微弱的燈光映照在CD光亮的封面上、靜闃的夜裡,青蛙蹲在田埂邊大聲鳴叫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