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3年5月31日 星期五

案山里望見 溫暖的澎湖


尤勞.尤幹是我在烏來認識的泰雅族朋友。八零年代初期,他與弟弟不浪.尤幹國中畢業後,下山進入城市工作。朋友們習慣稱「版志」的尤勞.尤幹在城市做過許多工作,從版模工人到工地扛沙袋、從熱炒快餐館到近海漁船工----。八零年代中,十七歲的版志從高雄上了一艘漁船,在近海從事拖網捕撈工作。年少泰雅原住民,儘管在山上有一身蠻力,但一到海顛卻很快就生了病。高燒的版志在昏迷中,被惡質老闆丟往西嶼島上,直到島上老漁民將他喚了醒。這是版志第一次認識的澎湖。 




那是台灣經濟起飛的年代,彼時版志與眾多台灣原住民一樣,在股票萬點的經濟巨輪下,成了隨時可被碾碎、丟包的黑工。後來與版志熟識的我,卻是這般從他如此滄桑生命底,認識了澎湖。「那是一處溫暖的海灘,老漁夫帶我回家,幫我找醫生,身體好了後身無分文的我,索性就留在澎湖打工賺錢。」他跟老漁夫去海邊撿拾海菜、魚貝,後來更憑著精湛的泰雅手藝在餐館打工-----,每次聽到版志聊起年少落難的澎湖經驗,腦中總會浮起黃昏海灘,一個發著高燒的泰雅少年,被一名撿拾海菜老漁夫出手相救的感人畫面來。
「回台灣當兵退伍後,有陣子我開起計程車。只要知道乘客是澎湖人不管路途多遙遠,我絕對不會收澎湖人的錢。多年後,雖然找不著當年救我的老漁夫,但我要謝謝澎湖人,因為那裡好像是我的家!」這是一個泰雅原住民,與一座島嶼情義相逢的江湖故事。版志口中的澎湖,帶給我許多溫暖的圖像。
另一認識澎湖的因緣,在我於1994年到彰化員林任記者開始。員林有間「崇實高工」,前身叫做「國立員林實驗中學」。因為採訪關係,我認識了該校退休教師張君。操著濃厚山東口音的他,居然是從澎湖過來的!彼時,我在張老師口中首次聽聞1949年發生在澎湖的白色恐怖屠殺「七一三事件」。這些山東學生,歷經離鄉、逃難、白色恐怖後被迫從澎湖遷居到員林來,成了國共內戰中無辜的犧牲者。
我常會想起,對泰雅少年版志來說,對山東煙台少年張君來說,澎湖在他們漂泊、流離的生命底,曾扮演過多麼重要的角色啊!那是一個在生命飄移中難有的溫暖、像似家的地方。而這股家的溫暖,在我讀了鄭同僚《案山里100號》章後,更能體會版志與張君的心情。
彷彿在《案山里100號》裡,我望見一座溫暖的島嶼。彷彿我望見嚴冬酷寒海風中,澎湖少年鄭同僚依在媽媽灶前用餘燼煨著地瓜的溫暖。彷彿我望見冬日午後,台灣泰雅少年版志,在海濱擰乾海菜後,躺臥珊瑚礁石上的溫暖。彷彿我望見,山東煙台逃難到澎湖的年少張君,黃昏斜陽中靠在漆著「反攻大陸」藍色大字的咾咕牆上,思念北方母親時的溫暖。
這是一座海風嚴厲,卻充滿溫暖人情味的島嶼,鄭老師的文字,喚起我身邊與澎湖相關朋友們的故事,也讓我對對澎湖的暖陽,有了更深的思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