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12月20日 星期四

去中心化的反叛-----看周美玲「花漾」的幾點想法


如果沒有記錯,在我的觀影經驗裡,自侯孝賢「戲夢人生」後經很久沒有見過如此古典河洛味道的台灣電影了。而周美玲導演的「花漾」,大概是台灣這十幾年來,唯一一部有著古典河洛文學氣息的電影。
故事發生在一座孤懸海外的島嶼上,這場景有著歷史的脈絡與符號。我在「花漾」裡看到周美玲試圖創造一部與傳統武俠片不同思維的企圖。而這樣的企圖,大致可歸類為「去中心化」的叛逆思維。一是去傳統中原化的敘事方式,另一則是以女性為中心(去男性化)的敘事觀點。

在傳統去中原化的敘事觀點裡,由任達華飾演的角色「海爺」,十足代表了邊陲島國人民不安分的騷動。然而,在面對中原腐敗官府招安或叛亂的歷史選擇中,「海爺」雖不像水滸英雄般最終選擇歸順,但卻也做出了「上岸」的抉擇。而歷史總是一而再的重複著悲劇,不管「歸順」也好,「上岸」也好,最終的下場總是被剿平。周美玲雖有去中原化的反叛,但畢竟沒有勇氣在電影裡做出像「瞞天過海」(Ocean's Eleven般,讓反逆者得逞的精彩結局。我想可能是因為「海爺」說出那句「只要真心」ㄍㄟ掰的台辭後,大概就注定了他跟這座島嶼悲慘的命運。(說到這裡,想起有多少嘴上掛著「愛台灣」的政治人物,不也如此?)這是件多麼殘忍的真相啊!我寧可相信海爺豪氣萬千的話:「男人的床,在海上不在床上」,而不願看到島嶼最後被收編的悲慘命運。好似以古諷今般,闃黑戲院底傳來輕聲的啜泣,並不是因為淒美的破碎愛情,而是因為島國人民單純善良的本性,使得自己最終仍得走上戰亂毀敗的命運般,無---贖。
再來說去男性化的女性敘事觀點,這樣的導演觀點長期來在周美玲作品中一直很清晰。若只說因為她是一位女性導演,其實是膚淺的看法。周美玲的性別意識,一直很委婉、努力的在她的作品裡與觀眾論述著道理。從「私角落」、「刺青」到「飄浪青春」,我看到這次周美玲在「花漾」中對性別議題的表現形式,更有企圖想要貼近一般觀眾思維,並與之討論。劇中主角白小霜與白小雪兩位伶子,一個心機義氣,一個嬌弱柔順,兩人同時染上被視為不潔、不祥的痲瘋病(這是傳統對女性與痲瘋病的歧視),層層疊疊有著許多歧視與反歧視的符號命題,藏在這對姊妹中。這樣的敘事觀點,回首重看傅柯的「瘋癲與文明」將會更加清楚。簡單來說,一個被統治的身體與疾病,一對反叛姊妹透過反叛的計謀,試圖衝破傳統社會與生產體制的禁錮。雖然終究失敗,但就像傅柯所言,這是個「從沈默到反抗到後來沈默的過程」。白小霜與白小雪的命運就跟海爺、甚至海島上的人民一樣。從沈默邊陲到反抗到沈默收編(死亡)的過程。女性身體之於社會生產體制的「花漾樓」,就好似海上孤島之於中原官僚的霸道般,反抗、失敗、沈默並安靜等待著下次的反抗。
台灣命運就像「花漾」底的女性角色般,在歷史迴廊裡反叛活著
我在「花漾」的淒美愛情中,看到島嶼人民流離、遷徙、安居、樂天到再次流離的歷史命運。彷彿台灣島嶼的歷史宿命、像陳明章南管配樂所下的註腳一般:「孤魂野鬼,笑我人生殘夢」!
這是一部很值得看的電影,如果我沒有記錯,台灣社會真的已經很久沒有像「花漾」一般,充滿古典河洛文學並暗藏著社會反叛思維的電影了。